顾瑾坐了几乎整整一夜。

天快亮时，雪停了。世界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把墨灰的天空映得发亮，像在促着黎明早到来。

顾瑾给宁维真打了个电话。

宁维真是顾瑾大学时的同学，两人一见如故，往甚密。后来宁维真介绍了自己的哥哥与顾瑾认识，好友变成姑嫂，她很快又荣升为两位孩的姑姑。宁谦走后，顾瑾的婚姻走到末路。两人不再是亲戚关系，却仍是相知多年的好友。一年多前顾让在国内度过的那个暑假第一次让这对朋友之间产生了罅隙，顾瑾责怪宁维真对顾让行踪的掩护为他的“胡闹”创造了机会，自那之后便拒绝与宁维真联络。

电话很快被接起。

“小瑾？”宁维真语气中掩不住的惊喜。

顾瑾听到她的声音，想开问候，却先掉了泪：“真真。”

“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隔着大半个地球和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这对暌违许久的老友像当年煲电话粥的女大学生一样，哭哭笑笑地聊了个没完。

“……我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让让会去找那个女孩，我就是想着让孩趁暑假偷个懒放松下自己随便玩玩……”

顾瑾打断她：“我对让让是不是得太多，对孩一直太苛刻了？”

宁维真叹了气：“我说了你别生气。让让真的是我见过最听话的孩了，但没有人天生就是这样事事顺从大人意见的，小瑾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么懂事是因为心里知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张，怕你难过所以着自己这么。就不说别人了，你还记得我们19岁的时候天天都在想什么什么吗？从小到大我们都背着家人了多少被知后肯定会挨批的事？”

“真快想不起来了。”

“那看来是年纪大了，该多吃银杏了。”宁维真开玩笑。

两人笑起来。

顾瑾：“觉像是上辈发生的事了。”

“是啊。时间真是不讲理，越难过的事越是一直就跟昨天刚发生似的，开心的事吧，回想起来远得赶都不像是发生在自己上。”

“让让有没有埋怨过我？”

“没有。什么时候问他他都说很好，以前还经常跟我说‘我妈这几天情绪有不好，姑姑你能不能多跟她聊聊天’。你不理我之后他还一直为连累了我歉。上个月我给他打电话，刚好那天是谦谦生日，他语气听起来特别不好，问我他是不是对不起他哥。这件事他得确实荒唐，但……你也知让让，懂事，心思又重，他肯定心里也苦。”

顾瑾心里一疼：“真真，你不知，我是真害怕，我一看不到他不知他在什么就担心下一刻就会有电话打过来……”

“我明白。你一直怪自己没有看好谦谦，后悔以前太忙忽略了孩。可是当年那个事，确实不是谁的错。不怪你，不怪我哥，也很难怪那个女孩。但也更怪不了让让，对不对？你放不下谦谦，接受不了那是一个难以避免的意外，就把让让绑在边把他当成弥补上一个过失的替代品，这样对他太不公平。小瑾，谦谦事那年让让还不到十岁吧，还是个小孩，他知你难过，主动选择跟着你，这么多年你过得痛苦，他跟在你旁边，肯定也一直受着你的痛苦，然后着自己必须个乖小孩来尽量让你少难过一，你想想，他是不是过得也难？”

电话那传来了压抑的泣声。

宁维真也有些鼻酸：“小瑾，你空回来一趟吧。咱们好久没见面了，好好聊聊，或者找个地方一起去散散心。让让上就是个大人了，该的事当然得，但可以适当地放松一些了。就算不为了孩，你也得想想自己。咱俩都这个年纪了，能跑能颠的日还能有多少年。你得试着放过自己，对自己好一才行啊。”

顾瑾沉默了好一会儿：“等过年的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回去吧。我在想……我想预约个心理医生试试，但也不知有没有用。”

“好啊。我觉得肯定有用，人只要主动想办法帮自己，怎么会没有用。我也帮你打听下国内这边有没有不错的……”

顾瑾从回忆中回过神。

咖啡开始变温，对面的女孩安静地坐着，等着她说话。

“让让说他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你应该清楚，原因也不是一方面。你应该也知你们两个不合适吧？所以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断了这个念？”顾瑾把问题抛给女孩。

叶临溪惊讶地张了张嘴。刚才漫长的沉默间隙，她设想了有可能听到的询问，或说指责。但全未料想会听到这样的问话。

他说他想和她在一起？已经两年了，顾让还在……

叶临溪握面前的咖啡杯：“我知我们不合适，两年前我已经跟他说清楚……”

两年前那个清晨看着顾让背影离去时的心痛再次袭上心。叶临溪抬看着对面那张和顾让有七分相似的脸，难忍的酸楚中突然生了勇气，她轻轻了气，直视着顾瑾说：“我知我们不合适，但我也喜他，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可能这话你听上去会觉得很可笑甚至很无耻，可是这确实是我真实的想法，这个念我一直没有完全压下去。所以，对不起，我想不到办法。我连自己的情都控制不了，更没有办法断了他的念。”

顾瑾看着叶临溪。

好一会儿，她说：“我确实不能理解你们这所谓的情，更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之间会产生这情。但你说的这些至少让我知了事情不是像让让说的是他单方面缠着你，我儿也不是傻乎乎地上了当。”

“让让提前修满了本科所需的学分，可以提早一年毕业。这两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说服我想让我同意你们的事。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不可能祝福你们，也不认为你们真的能在一起多久。准确地说，到现在我心里仍然是不同意的。但是，我想让我的儿过得开心。这些年他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委屈，我希望能够弥补他。所以我愿意搁置自己的意见支持他的想法。”

叶临溪睁大睛。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接不接受是你的选择。但如果你选择接受了，之后却伤害他的行为，我不会轻易原谅你。”

回到办公室，叶临溪仍然有些恍惚。

她试着在一团麻的大脑里理一个清晰的思路。一个符合她的年龄、阅历，综合各项条件、衡量各项得失、预期各可能后得的最理智、最聪明、最正确的决定。

可是，思绪一直被打断。

不行的。一段不被家人祝福的情、一段始终存着疙瘩无法彻底解开的关系，都可能踩雷，未来遇到的阻碍本不是现在能预想到的。

“让让说他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她和顾让年龄相差那么多，那时在一起觉得开心前提是因为谁都没有想过以后，也就是本就没有真正及现实生活。并且短暂的相愉快不代表就可以长久地相，等激情退去之后呢？如果最后还是分手，那倒不如脆不要开始更明智不是吗？

“这两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说服我想让我同意你们的事。”

除了情，还有别的现实问题需要考虑，她要怎么跟妈妈跟亲戚朋友解释这件事？如果被同事看到呢？难要一直偷偷摸摸地来往吗？

，我还住在有你的夏天里。

叶临溪愣愣地看着前方。她无力阻挡纷的念如羽般在脑里漫天飞舞，最后又纷纷飘脑际，逐渐不见踪影，只有仅剩的一个念岿然不动、越发清晰。

她喜他。她好想他。这两年来，她和他一样日日夜夜在脑里重放那个夏天，未有一刻真正放下。这是所有的现实考量和理智分析都没能压下的思念和渴望。

所以，她怎么可以在他用尽全力走向她的时候却选择逃开？